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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皇名520爱的电饭锅 3:10】少年名剑绝世之烦恼

屠苏孤辰(皇剑孤臣)/名剑绝世

半架空,大量魔改

有bug,ooc莫怪

前文《少年屠苏孤辰之烦恼》,后文《少年何曾有烦恼》



名剑绝世艰难地从淤泥里拔起一条腿,走了两步又跪了下去。先前化身剑神已经耗尽了内元,腿上一动便是钻心的痛,他现在身心俱疲,厚厚的衣物也吸满了水兜满了泥,头脸自然也难以幸免,还能勉强撑着不整个倒下去是因为怕被下面的泥浆埋了窒息而死。

他所在的地方靠近河道,离人群聚集的地方很远,就算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拉他一把——当然他此时也很难有喊破嗓子的力气。

绝世挣扎了好久,最后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连日的阴雨被驱散,阳光破开层云铺下来,照得他有点暖和,脸上的泥水开始结块,有点痒,他用袖子蹭了一下,蹭上了更多的黑泥,一股腥味。名剑绝世呼出一口气,心想等一会太阳再大一点,等到他恢复了力气,是不是就要被干结的淤泥卡在这儿出不去了?

他心里有点绝望,自暴自弃发了会呆,忽然听到远处有人踩着淤泥往这边走的声音,哧啦哧啦,哧啦哧啦。

绝世回过头,看到一个少年,湿透的衣服上只有小腿以下被淤泥爬满,看起来比他这个泥娃娃要干净得多,太阳照下来,俊美无俦的脸远远看着像是在发光。

名剑绝世挥了挥手,扯着干哑的嗓子喊了一声,那人注意到绝世,转身往绝世这边靠过来。

“是需要我帮忙吗?”少年温柔的声音也非常好听。

“拉我一把,我起不来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多谢你。”

绝世抓着他的手臂勉力站起身,仍然没有力气抬起腿,再走出一步。

那少年望了望河道那边,突然问道:“你有没有看到之前那个……阻下洪水的人?”

“嗯?”名剑绝世抬起糊满泥巴的脸,心道那不是我嘛。

少年看着他,试探说:“你知道他去哪了吗?”

就在你面前!

——不过你是不会信的吧,名剑绝世眨眨眼,答道:“早就走啦,大概往西去了吧。”

“多谢,还有……兄台可知,他是何人?”

绝世想了想,说:“我曾听说佛门中有一个如来剑神,慈航淑世,会在众生受难之时现身,解黎民之倒悬。我看见那人用剑劈开洪浪,身后佛光普照,他应当就是剑神吧。”

“剑……神吗?”少年望着远方若有所思。

绝世在这边几番尝试无果,还是动不了,只觉得痛。他请求道:“你能背我回城里吗?我的腿好像受伤了。”

少年迟疑了一下,最后说:“好。”

少年背着名剑绝世回城里的路上,洪水退去的地方除了时不时从淤泥里冒出来的树杈垣木,还有零零散散的人,有的露出脸,有的伸出手,也有整个暴露在阳光下的,无一例外全无生机。

“他们都死了吗?”绝世问。

“嗯,我来的时候,没有一个人向我求救,”少年的脚步没有一丝犹豫,道:“早就没有气息了。你是我见到的唯一一个身在洪灾腹地还活能活下来的人,运气很好。”

“哈。”绝世笑了笑。


对方把绝世带到城里的医馆就离开了,离开前还帮他垫了些诊费,说另有他事待办,日后有缘再见——名剑绝世没想到的是,等他腿好了之后,出门便听说了一位满世界寻找如来剑神的少年。

“现在剑神你见到了,满意了吗?”名剑绝世这几天照顾他照顾惯了,现在对方伤全好了还要要一刻不停地给屠苏孤辰布菜,周全得让屠苏孤辰都觉得不好意思。虽然早先他手抬不起来,被绝世一口一口喂也是有的。

“当然满意,”他说着,按住了绝世的手:“不必麻烦,我的手现在能用。”

“哦。”名剑绝世绝世悻悻地收回去,自己低头吃饭。

两人安安静静各自往嘴里塞东西,雅间里只有筷子碰到碗碟偶尔发出的清响。

“为什么没有酒?”

“有件事我——”

两人同时开口,绝世听到屠苏孤辰的问题声音一下子提高:“你怎么伤才刚好就想喝酒!”

“好好,不喝不喝。”屠苏孤辰举起手以示投降,又问:“你先说你有什么事?”

名剑绝世慢吞吞道:“我出来好久了,如果不是因为你受伤被耽搁,早就该回灵云寺了。”

“这……”老实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屠苏孤辰的心口抽了一下,他从没想过离别会来得这么早。

“……这几天我也在留心,虽然屠苏家的人没有再出现过,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你最好还是不要单独行动……”

屠苏孤辰抬起头:“所以,我可以跟你去灵云寺吗?”

“好啊!”绝世脱口而出,末了又有点后悔——虽然是他所希望的但自己还是答应得太快了一点,又补充道:“灵云寺可没肉吃也没酒喝。”

“听你的就是。”屠苏孤辰并不在意。

“寺里早课天不亮就开始了,撞钟的人起得比我还早,你别想安心睡懒觉。”

“嗯……只要你不来掀我被子就行。”他笑道。

“也没有剑神。”绝世瞪他。

“那算了。”

“你!”


两人收拾过东西很快便出发了,一路向西,因为顾及屠苏孤辰重伤初愈没有走得太快。几天后到达灵云寺时正是落日西沉,寺中的僧人为赶去晚课一个个形色匆匆,但遇到绝世还是会招呼一声大师兄。

“你还真是灵云寺住持的大弟子。”屠苏孤辰感叹道。

“怎样,不信啊,以为我当时是在吹牛吗?”

“只是觉得,未出家的俗家弟子是住持嫡传这件事,有点稀奇。说起来你为什么没有出家?”他问。

“我不知道,”名剑绝世说:“大住持总说我尘缘未了,还不能出家,我以前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尘缘,现在的话——”他蓦然闭上了嘴。

屠苏孤辰心中一动,追问道:“现在什么?”

“没什么,”绝世突然转移话题:“走快点,大住持要主持晚课,我们得在晚课开始之前找到他。”

“哦,好。”

绝世不愿说,屠苏孤辰便不再问了。他只当他们二人心照不宣,却不知绝世袖口之下,深深掐进掌心的四指。


名剑绝世是不被承认的佛门弟子。

他对那个屠苏氏家将吹的牛当然不是毫无凭据,在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被灵云寺大住持带回灵云寺,此后便带在身边倾力培养,若不是白羽忘云僧始终不为他剃度,不愿真正将他收入门下,所谓嫡传弟子也不过如此。年幼的绝世曾经因为与师兄弟不一样而受到欺凌,到后来他苦练剑术终于有所成,当年欺负过他的人也因为各种原因一个个离开了灵云寺。虽然在灵云寺仍是格格不入,但寺中再也没有人说绝世的闲话,出入灵云寺时,便如前面屠苏孤辰所见,所有同代弟子都会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大师兄。

然而即便如此,他还是不能喊白羽忘云僧一声师尊。

“大住持。”

绝世垂手立在大殿之外,低着头,屠苏孤辰也跟着他行礼。大殿里面传来梵音阵阵,庄严肃穆。屠苏孤辰不经意暼过身边的人,或许是因为周边气氛的原因,看惯了的侧脸此刻竟是静美得不似凡人。

“嗯。绝世,你身边这位是你的朋友吗?”白羽忘云僧扶起两人。

“在下屠苏孤辰。”屠苏孤辰抬起头,自报姓名。

“孤辰是在路上遇到的朋友,帮了我很多,之前因为他被人追杀以致重伤,为让他养伤我才耽搁了这么久,带他回灵云寺也是为了躲避仇家,大住持——”

白羽忘云僧一手按下,温声道:“无事,便让他先在灵云寺住下吧。倒是绝世,你可有受伤?”

“并无。”绝世摇头。

“那便好,就由绝世你去安排你朋友的住处吧,若不算紧迫,还有什么事便明日再谈,旅途劳顿,今晚先好好休息。”

“是,多谢大住持。”

“多谢大住持。”屠苏孤辰也说。

绝世看着白羽忘云僧回到殿中主持晚课,随后便带屠苏孤辰退下去。两人一转过墙角,绝世便跳脱起来,拉着屠苏孤辰走隐蔽的小道往饭堂跑。不过佛家奉行过午不食,因此绝世翻遍伙房里也只找到几个又干又冷的馒头。

绝世从小便是这样过,他是无所谓吃不吃晚饭,只是不能让屠苏孤辰刚来就挨饿。然而这个时候下山也买不到什么像样的食物,名剑绝世思来想去,拿了两个馒头,拉着屠苏孤辰七拐八绕,找到了一间偏僻隐蔽的屋子,推开堆在门口的木柴钻进去之后关好门窗。屠苏孤辰看着他吹开一根火折子,借这点微弱的火光在黑暗里东摸西摸,最后拉开了一个一碰就吱吱嘎嘎响的旧柜子,从里面拿出一个铁质的小炉子,又摸出一套厨具,往下面还有面粉猪油熏火腿,油盐酱醋八角生姜,甚至摸出两个生鸡蛋。

“希望都还没有坏。”绝世双手合十,向佛祖祈祷。

屠苏孤辰看着他一个一个往外面掏,看得目瞪口呆。

“都是你放这儿的?”

名剑绝世急忙否认:“怎么可能,是寺里其他人,有的时候想偷偷吃点……呃,你看,就过来自己搞点。有次他们在这里做东西,我无意间闻到香味,才发现的,后来就来这里看过一次。”

屠苏孤辰看他着急解释的样子忍不住笑,问:“你那些师弟知道他们的大师兄会来偷他们东西吃吗?”

“我明天买新的还回来就是了!而且我是做给你吃啊笨蛋,我没来这里吃过!都说了之前只是看看!”

“嗯,谢谢,辛苦你了。”屠苏孤辰点点头。
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绝世低头捣鼓着炉子,点燃里面的炭块,温暖慢慢在这间小屋子里聚集起来。然后他起身道:“你先在这里看着,我去弄点水来,再找点其他什么能用上的东西。”

随后屠苏孤辰看绝世在屋外又一阵忙活,大概是找东西挡住窗口的火光。


最后绝世给他做了一碗面,加了蔬菜火腿和鸡蛋,味道正好,万幸食材都还没坏。原本屠苏孤辰还试图帮忙,结果不知为何差点把炉子炸了,浪费了一把面一个鸡蛋,气得绝世把他赶到离锅三丈远的地方。


那晚最后屠苏孤辰直接在绝世的房间里睡了。

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控制得不是很好。最开始的时候是绝世抠抠搜搜,非要两个人挤一个客栈最便宜的房间,后来屠苏孤辰自己付钱开最好的房间,名剑绝世便又赖上了上房里柔软的大床,屠苏孤辰也随他去了,一路上他们在蹲在同一个木桶里洗澡也不过寻常。最后到了这里,两人本来也应该毫无负担地靠在一起。

房间内没什么灰尘,床褥和被子也是温暖舒适的,即便他离开三四个月大住持仍然会安排寺中的人定期洒扫晾晒;睡前他甚至给自己准备两桶水沐浴——当然另一个人也没有被亏待,洗去一路风尘之后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愉悦地舒张开来,只是这一切对急需入眠绝世来说全无帮助。

而在他身后,背对着他睡在同一个被窝里的屠苏孤辰也是一样。

“他们心不诚。”屠苏孤辰突然说。

名剑绝世吓了一跳,抓着被角的手缩回了被子,还是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,偏头问道:“你说什么?”

“我说你的那些师弟们。”

名剑绝世翻身过来拍了他一下,说:“喂,你怎么把人家东西吃也吃了,还在这儿说人家坏话?”

“不敢不敢!”屠苏孤辰的推辞太过敷衍,又被绝世挠了两记,转过身来抵挡,在黑暗里准确地抓住绝世作乱的手,装模作样地问道:“只是觉得疑惑,绝世大师能否解答呢?”

“这些弟子虽然入了佛门,本质却仍是一群普通的年轻人,他们所做或者可称之为错,但追究起来其实连小恶都算不上,大住持也并非不毫知情,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罢了。水至清则无鱼,圣人也有口腹之欲,这世上有心怀慈悲的酒肉和尚,也有恪守戒律的冷血之辈。也许只是我一直以来身在佛门又不入佛门的体悟,有些无用之事,做了不过锦上添花,实际并不一定有益于我们的修行,也不能依靠这些获得别人的认可,说到底看的是本心。”

“那你为何还要做?”屠苏孤辰突然插嘴。

“我做了什么?”名剑绝世反问。

黑夜里他借着微光看到屠苏孤辰正认地真盯着他,眼中如有星光明澈,照见他满身狼狈,无所遁形。

“我什么都没做,我做了也是我高兴,我乐意!”而你又知道什么。

绝世当然是不高兴的,说完就不再有下文,一会又转过身背对着他,闭上了眼睛。

他自然不会告诉屠苏孤辰自己的佛理根本学得狗屁不通,平和通透都是装出来的,实际上愤世嫉俗又容易冲动,自卑记仇还小心眼,白羽忘云僧屡屡叹气,只说他仍是看不透。他不懂自己究竟有什么看不透,佛门何曾有一家之言,经义之解本就各有流派,为什么自己就是错的?罢了罢了,反正他就是一根愚钝至极的朽木罢了。

那么既然他名剑绝世是这样一块教不通的木头,忘云僧又为什么要花这么多心思培养?只是因为怜悯一个婴儿孤苦伶仃的身世吗?这当然不可能,白羽忘云僧做到这个地步,是因为他相信名剑绝世便是天命的如来剑神。

绝世终究是感念忘云僧对自己的恩情,也努力去达到对方的期望,学不懂的佛经可以背,看不通世情就去游历,去布施——这些东西表面看来他做得都很好,只是白羽忘云僧都不甚在意,毕竟他的本心从来没有变过,而对方一眼就可以看穿。

万幸的是他的武学天赋确实过人,稀里糊涂还能把六剑神诀练到只差一重,后面却无论如何不能突破,忘云僧却叫他不要着急,不过是太年轻,不过是心境未到——总是心境,还是心境,可是当他终于成功突破最后一步化身剑神之后,仍是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心境有什么提升。

白羽忘云僧曾告诉他如来剑神是为拯救苍生而降世,然而在滔天洪浪卷着无数尸体扑来的时候,绝世站在高处,一剑劈开那只吞噬性命的巨兽时却满心茫然,看着疮痍满布的山河人间生不出丝毫轻松的感觉。

然后他的剑断了。

他救不了苍生,他也救不了自己。

那之后,直到遭遇屠苏家的人围攻之前,绝世再也没能成功用出六剑神诀最后一式,化身剑神。


第二天在钟声响起之前绝世就醒了,起床时稍微惊动了屠苏孤辰,不过对方只是在他身上扒两把就再也没动静了。

绝世睡得不好,醒来看见屠苏孤辰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来气,趁对方还没醒把他的脸捏成各种形状。后面他赶在早课前带了一份早饭回来,屠苏孤辰还是没醒,只能把早饭放在桌上,用东西盖着保温,又留了张字条。

早课后,绝世去见了白羽忘云僧。

白羽忘云僧有窥见天数的能为,冷眼旁观了不知多少红尘遗恨,脸上永远是看不透的忧虑和悲悯,不过这两天心情看起来都算得上不错,见到绝世,便把他拉到身边,欣慰道:“你如今已经可以化身剑神了,老衲说过,你一定会成功。”

绝世垂下视线,犹豫道:“我……仍不能运用自如,只有在形势至极危险和情绪至极激烈的时刻,才能勉强做到。”

“人常常要在被逼至极端之时才能爆发潜能,不必妄自菲薄,要进入剑神之境本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。”他轻轻拍了下绝世的肩膀,说:“绝世,以你的年纪,已经远远胜过太多人。”

绝世抬头看他,欲言又止。

“绝世明白了。”他顺着白羽忘云僧的话说了下去。

他们又随便聊了一些东西,有关在外的见闻或是佛宗典故,到将近日中的时候绝世告辞离去,回到房间却不见屠苏孤辰,原本包着断剑的剑袋也不见了,只在桌上压着一张字条。

绝世拿着纸条,心想要是告诉大住持,自己第二次化身剑神的时候是在想什么,大住持会不会将他逐出师门呢?

罢了,这又是在做什么梦,他本来也不在门中。


“你把我的剑拿走了。”绝世再见到屠苏孤辰是在山下的酒楼里,转头看到对方的肩上停着一只白头鹰,又说:“还把我的鸟也拐走了!”

“它是自己跟我走的。”屠苏孤辰偏头给白翼喂了一块肉,说:“我问了你们寺里的师父,找到之前为你铸那把剑的铸师。他说你那把绝世无心已经无法修补,只能重铸了——喂,你那什么眼神,不然还让你再拿出去跟人碰瓷吗?”

“不行吗?”绝世说。

“不行,”屠苏孤辰坚决地说,“做人要真诚。”

白翼嘴里也发出嘘声,又叼走了一块肉。

绝世看白翼趾高气扬地站在屠苏孤辰肩膀上,哪哪都不顺眼,随手捡起盘子里一颗花生弹过去,那傻鸟张嘴去接,不想被卡了喉咙,叽哇乱叫,扑腾起来一阵乱飞,冲出窗外,绝世一通嘲笑还没完,白翼马上又飞回来啄绝世的手,和他用筷子大战了三百回合,一时间鸟毛扬了满天。

最后屠苏孤辰喊小二过来重新上菜,并换了碗筷,万幸他们是没在下面大堂里吃饭,打扰不到其他客人,也没打坏桌椅碗筷。

“为何会养一只鹰?”屠苏孤辰问他。

“小白是我六岁时大住持送我的生辰礼,既然给我那我就养咯,反正它天天自己出去鬼混充实得很也不要我管——嘶,你这臭鸟我早晚要把你的毛拔光!”

屠苏孤辰在对面看得有趣,给白翼扔了一块肉把绝世解救出来。

“小白很有灵性,你和他一起长大,像兄弟一样亲密无间,让人羡慕。”

“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臭鸟你要的话就送给你,就当是给你帮我把剑送去重铸的谢礼好了。”绝世夹起一块肉,嫌弃地看了眼白头鹰,当然又被报复了。

关于断剑,这件事的前因和后续都让绝世觉得麻烦。

要说前因,其实还是绝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屠苏孤辰从一开始就意识到名剑绝世或可为一名绝世的剑才,争胜之心让他忍不住提出挑战,绝世以断剑应约,基本以一招两招的劣势或败或平,然后一番别别扭扭的明贬暗夸吹得屠苏孤辰心里飘飘然,不过多来两次之后屠苏孤辰就发现他其实是在放水。

屠苏孤辰有点难受,很小很小一部分原因是意识到自己和绝世之间的实力之差,很大很大一部分是绝世不愿意认真和他打一场。他不怕失败,但绝世拒绝承认放水,打多少次都一样,打完就说要不是我的剑断了就会不差这么点,说是这样说却又不去换一把。屠苏孤辰搞不明白绝世这么做的原因,干脆把他的剑拿去重铸,但看到时候绝世又要用什么借口。

为此屠苏孤辰总是惦记着绝世的剑,隔三岔五就要去问那位铸师好了没有,有机会还要拉上绝世。铸师不胜其扰,年复一年和烈焰铁浆相伴的男人脾气也是一样火爆刚硬,把两人骂得狗血淋头,而且绝世还因为毁坏他的剑罪加一等,被屠苏孤辰供出曾经拿断剑碰瓷再加一等。

名剑绝世的口舌功夫只是看着锋利,实际连在屠苏孤辰那里都很少能占到便宜,到这里更是被吼得像只鹌鹑,不过他一直奉行输人不输阵的原则,虽屡败而屡战,惨烈非常,到后来他但凡听到屠苏孤辰要出寺都躲得老远。

绝世不愿换一把完好的剑其实是有他自己的理由。他断的从来就不只是剑,断剑于他来说是失败的投射,然而被拿走了断剑也无可奈何, 毕竟这时候炉子里已经只剩一滩铁水了。拿着断剑不过是他的一时任性,屠苏孤辰果真拿去重铸了回来——剑因心而断,那心能否凭剑而还?成为剑神,他本可以号令天下之剑,困于一把绝世无心是何其可笑的想法,但就当他是在说笑话吧,这个时候绝世也终于少有地冒出了顺其自然的念头。

至于切磋放水,他就是死不承认屠苏孤辰又能拿他怎样?何况他现在连断剑都没了,随便拿根树枝木剑什么的,打输是多么正常的事。

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淡。屠苏孤辰在灵云寺里没什么事干,绝世其实也闲得很,大住持不太喜欢他接触武林事,每天主要就是练功和念经,有的时候可能有些寺里的事务需要帮忙,整理典籍或是账务,屠苏孤辰多数时候陪在他身边。绝世心思百转,总觉得这些时间就像偷来的一样,但若是偷,那原本该是谁的,难不成是剑神吗?

哈。

不过说到剑神,屠苏孤辰最近倒是几乎没再提起剑神,果真是见过之后心愿便了了吗?绝世心内莫名,抄起毛笔就在靠着桌子打瞌睡的屠苏孤辰脸上画了一道。

你也太拿得起放得下了,他在心里暗骂。

他对如来剑神这一存在一直感受复杂。绝世原是把剑神作为此生必须达到的目标——不只是突破六剑神诀,不只是进入神之境,是要成为白羽忘云僧口中那个为苍生而入世、心怀慈悲大愿的佛门剑神。

然而越是渴望便越是排斥,遇到屠苏孤辰之后,绝世的这种分裂终于达到了顶点——屠苏孤辰的态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件事:他成为剑神又如何,名剑绝世终究只是名剑绝世。

“抱歉,我睡着了。不过绝世,你刚刚是不是摸了我的脸?”屠苏孤辰揉着眼睛问。

名剑绝世头也不抬:“我摸你的脸干嘛,你的脸很好摸吗,屠苏孤辰你不要自作多情我跟你说——啊,你干嘛摸我的脸!”

屠苏孤辰看着手心从自己脸上蹭下来的黑色墨迹,又往绝世的脸上抹了一道。

“若想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”

绝世突然提高声音:“小白过来!”

然后两人听得一声鹰啸,白翼从窗户里钻了进来,撞进绝世怀里。

“乖——”绝世满意地抚过它的羽毛,然后指着旁边的屠苏孤辰说:“打他!”

屠苏孤辰仿佛看到白翼翻了一个白眼,一翅膀糊在了绝世脸上。

“臭鸟,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,我让你打的是他!”

“哈哈哈……”


不过两人毕竟不是什么撕不下来的狗皮膏药,也会有分开的时候——主要是当绝世想要研习六剑神诀的时候,就会以自己需要静心修行为理由支开屠苏孤辰。

他想自己确实是为了静心,屠苏孤辰在旁边自己还修个屁,况且等他下一次突破六剑神诀的瓶颈的估计要到猴年马月,他又不是想变身就能变身的。但绝世又忍不住想就算给屠苏孤辰看见又怎样,不是喜欢剑神吗,不是不信名剑绝世就是剑神吗,他心里充满自暴自弃的恶意——早晚要让屠苏孤辰看到剑神的真面目。

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刻来得这么突然。

他向大住持借来一盏八角琉璃灯,其中的灯油是取蜃气炼成。这盏灯可以用来牵引神思,回溯使用者的记忆,创造身临其境之感。虽然不论是洪祸之灾还是围杀之劫,绝世都不是很愿意回味,但他实在需要想到突破的办法。

他去了灵云寺后山少有人至的地方,点燃了那盏灯,心神沉入意识之海。穿过厚厚的黑暗和重重暗影,自遥远的海面上穿透而来的天光像风一样飘飘摇摇,扭曲的人和景从他身边飞快闪回,绝世不由精神疲惫,眼皮越来越沉重。

再睁眼就回到了那天。

山风怒吼,阴云蔽日,刀剑的尖啸和人声的惨嚎撕破天幕。绝世从高处飞落而下,看着屠苏孤辰朝这边走过来,一步一沉,一剑一人,满脸满身鲜血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,发红的双眼在见到他之后便陷入迷茫,许久之后,嘴唇才动了动。

“剑,神。”

绝世痛得几乎要向前倾倒,他伸出手,却在碰到对方之前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,幻境受到扰乱,忽然如潮水退去,绝世抬起头,对上屠苏孤辰清明的目光。

“剑神?”屠苏孤辰扶着他,关切道:“你……怎么了,为何会在此流泪?”

绝世惊觉自己竟然在无意中化为剑神之态,眼中酸胀,面上湿凉,而周围的草木土石已经一片狼藉。

他下意识想用袖子遮住脸,被屠苏孤辰上前一步拉住衣角,惊慌之下抽回手,远远退开数步,背身向他。

“不可靠近!”

屠苏孤辰忍住再进一步的欲望,停在原处,试探道:“抱歉,是在下失礼。”

绝世压下心中的狂乱,努力装作镇定。他已经失态到这种地步,大概也不会有更糟的情况了。

“吾无事。”

即便如此,绝世的声音里仍有一丝颤抖。

明明刚刚靠得那么近,但屠苏孤辰还是没有认出他来——他不知道是该埋怨还是庆幸。还是庆幸吧,总之在屠苏孤辰面前哭得这么丢脸的不是他名剑绝世。

“……那就好。”屠苏孤辰说

两人静立无言,偏偏这个时候连林中的鸟雀也不叫一声。绝世额头冷汗涔涔,脚下如有针扎,没话找话:“汝……来此为何?”

“哦,在下是在找名剑绝世,被绝世养的白头鹰白翼引路到这片树林。”屠苏孤辰像是刚想起来,朝天上望了一眼,道:“只是不知道它现在又飞到哪去了。”

“汝寻名剑绝世,是为何事?”绝世问。

“剑神是见到他了吗?”

“没有!”

“呃,这……”

“汝只需回答吾之问题!”绝世差点露馅,只能用语气中的威吓弥补。

“我今日去了剑庐,得知重铸的绝世无心即将完成,所以想找绝世告诉他这个消息,三日后便可以去取剑了。”屠苏孤辰稍作解释,而后见剑神没有说话,又问道:“剑神可知绝世身在何处?”

“吾不知,若是见到他来此,吾会转告。”所以你快点走好不好?

“多谢。又说之前剑神救过在下的性命,屠苏孤辰还未曾道谢。”屠苏孤辰非但不走,反而又上前一步。

“不过小事,不必言谢。”绝世又说:“汝可以离开了。”

“我——”

屠苏孤辰仍有话要说,但才刚开口,两人忽然听到一声鹰啸,白翼穿云而下,名剑绝世一抬头便见小白直直朝自己飞来。

慌乱中绝世下意识想躲开,后退时踩到了地上的琉璃灯,重心不稳,向后倒去,同一时间琉璃碎裂,蜃气逸散而出,绝世离得最近,大部分都被他吸入。

“小心——”

他抬不起一根手指,只能任由自己落进身后那人的怀中。

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,感官像薄薄的纸蝴蝶被穿林而过的风随意摆弄,眼前的树和云都被染上奇异的霞彩,炫目而迷幻。只是纵有人间万种风情,极乐世界抑或颠倒梦想,他所能感受到一切都只能来自于屠苏孤辰——屠苏孤辰的体温,屠苏孤辰的心跳,屠苏孤辰的呼吸。

“孤……辰……”

“我在,我在……”

——还有屠苏孤辰的声音,屠苏孤辰的面孔。

“……孤……辰……”

绝世把最后的力气都用来呼唤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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